真正的孤独不是一个人终老,
而是找了一个让你孤独的人一块终老。
深夜我回到家,老爹坐在客厅中读报,他平时都比较早睡,那天有点反常。老爹说:下大雨,我担心你夜归会不会忘了带伞,所以坐在客厅等,万一你来电话,我好给你送下去。父亲并不是一个感情细腻的人,更不是一个懂关心他人的人,但从小到大,他却会让我感觉:作为父亲,只要有需要,他会永远是孩子坚实的后盾。屋外暴雨倾盆,我跟父亲坐在客厅中聊天,喝着茶,听着呼啸的风声,我忽然明白父母亲在孩子成长中的意义。父母不一定要给予孩子锦衣玉食,但在孩子弱小时,一定要给予他们足够的温暖。日后,当孩子长大遇到了困难与黑暗,一想到父母的爱,他们的内心就会充满力量,相信这个世界始终存在美好,从而获得克服困难的勇气。
作为知识分子,父亲喜欢研究、阅读、创造与发明,虽然为人友善,但每天独来独往,一生的朋友少到几乎只有两三个——这样的朋友也是十年左右才见一次。
我曾纳闷,寡独的人生,乐趣从何而来?
一天,父亲用废弃的电子元件造出了一个音质特别的瓮式音响,他高兴得手舞足蹈,仿佛中了大奖。我忽领悟,一个独来独往的人,虽少了群聚之乐,但却也少了许多人际、人心、人性之间的纠缠,一个人的天地,一个人的乐趣。
每种人生都会从喧嚣走向安静,每个人都会从躁动走向平静,孤而不独,独而不憾,或许是一种完美的状态。老爹是文革前的大学生,读的机械制造专业。作为制造工程师,他一辈子只做机械制造一件事情。老爹对我说:“我不知道做其他工作是什么感觉。我只知道当埋头机械研究时,我不会有任何冲动去做这件事情以外的任何事情。”心理学有一个著名的名词叫“心流”。意指一个人高度投入某事时,时间就停止,天人合一,巨大的满足感悠然而生。为何去登山,因为山在那里。最朴素的理由往往就是最有力的答案——我说不出来为什么爱你,但我知道,你就是我不爱别人的理由。她对老爹说:新年我又得一个人跨年,我不喜欢孤单,但孤单却总如影随形。真不知道爱情什么时候会降临我的头上…老爹问她:一周前的圣诞,你是不是也一个人孤单度过的?老爹又问她:一个月前的中秋节,你是不是一个人过的?老爹安慰她:不用沮丧!事不过三!过了这个新年,你就习惯孤单了。我不像老爹那样习惯反向看待问题。但每当有人向我倾诉爱情的困惑时,我也总想起法国文学家加缪的名言——年轻时,没有相爱这回事,只有互相顺眼、互相盲目欣赏而已。要到后来,又老又无力了,才可能相爱。
真正的孤独不是一个人孤独终老,而是找了一个让你孤独的人一块终老。每到传统节日,父亲一早会起来祭拜祖先。从年轻到现在耄耋之年,这是他人生许多执着之事之一。我曾不解,作为知识分子和无神论者,父亲为何这么迷信?长大后,我才明白:节日的意义在于传承,延续家族对亲情思念与关怀,祭拜只是一种传递思念的方式,跟迷信无关。节日是一种链接,让遥远的亲情重新走近。节日是一种传承,让模糊的思念重新清晰。十多年来,我看着父亲开始明显变老,走路开始步履缓慢,起身也是得手扶座椅,耳朵也变得不那么灵光。你知道吗,看着这个一点点在身边老去的男人,我有时有错觉,这个老去的人就是我。当我到了耄耋之年,我也耳聋眼花,不再口若悬河,不再博闻强记,甚至连讲了一辈子的笑话都忘记如何讲了……
但是,到那时还愿意跟我交往的朋友绝对是真正的朋友。如若还有人跟我说:“林,很高兴认识你。”哲思短文漫画集【我爹是个段子手】(林景新|著,伍伟锋|画 暨南大学出版社)已由暨南大学出版社正式推出,长按二维码链接购买。